外婆抱怨说,当年舅舅想到外公厂里上班,可是学历不够。外婆要外公想办法开个假学历证明,外公不肯。舅舅只能到建筑工地当了几年民工,黑汗水流的,从来不给外公好脸色看。
外婆又抱怨说,外公退休前,厂子发生火灾,救火的职工都奖励了一级工资,好多人都上报说自己英勇救火了。外公不说谎,只说自己在火灾前一刻钟下班回家了,错过了英勇救火的机会。结果当然没捞到奖励。
外婆总结说,这类事多了去了,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,外公这辈子算是亏了。
可是外婆又时常教育我,小孩子不可以说谎,说谎鼻子要变长。
我问外婆,我不说谎,不就要像外公那样吃亏一辈子吗?
外婆说,唉,你这熊孩子……
唉,外婆的逻辑我搞不懂。
去年冬天,外公遇到一次交通事故,一辆宝马车把三个晨练的人刮倒了。另两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趴在地上呻吟,等待医生和救援人员。外公被撞得最重,却自己找根树棍做拐杖,一瘸一拐地回家了。
我很难准确描述外公踏入家门时,外婆复杂的脸色和心情。先是担心和心疼,而后突然一阵暴怒……
外公错过了一个难得的良机!
社区干部将医生带进外公家里,医生仔细为外公作了检查,然后说:“有点小外伤,不过健康状况还好。”
我妈妈不干了,坚决地说外公至少是脑震荡。外公嘴角闭得铁紧,坚决不点头。
医生走后,外婆和妈妈在床边反复教外公如何应付医生和调查人员,外公还是沉默。他遇事总是这样,从来不会和你争辩,但谁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。
外婆说,牛不吭声犟到头,活该吃亏。
事故的另两个伤者都住进医院了,还让家属动员外公一起住院,搞统一战线。外公说不去,医院气味难闻,吃不下饭,搞得别人很难堪。全家都等待着调查人员最后的善后处理结果,当保险公司又派人来确认外公伤情时,妈妈急忙指着头向他暗示。
外公总算开口了:“用了几个创可贴,已经没事了。”
妈妈的表情冷了,外婆的脸黑了。
毫无疑问,外公又吃了一次亏。
不久,一个下雨的傍晚,外公在马路边滑到了,这回可真是骨折加脑震荡,血流了一脸。路边没人敢扶一把。有个社区的熟人发现了,拍胸脯保证说这老爷子不会说谎坑人,围观的人就一起把外公送进了医院。
外婆眼泪汪汪地说,总算捡回一条命,不说谎还是有好处的。